从文学到电影一捷克60年代电影新浪潮运动
2016.07.06
放映Screening ︎
《失翼灵雀》
Skrivánci na niti
《过于喧嚣的孤独》
Une trop bruyante solitude
《我曾服侍过英国国王》 Obsluhoval jsem anglického krále
《雏菊》
Sedmikrásky
《乱世英豪》
Marketa Lazarová
我从2015年开始就在做一些中国独立电影和实验影像的放映活动，已经持续了一年时间，做了六个专场。基本都是国内的一些年轻艺术家和艺术家导演的作品。这次来因为时间的问题，也没有准备太充分，所以基本上是把我自己的一些库藏包括我对东欧电影的理解和大家做一个分享，主要讲从文学到电影，捷克60年代新浪潮的运动。
我，毛唯辛。这几年的艺术工作基本上涉及行为、影像、绘画和装置。早年我并不是从事艺术职业，我的职业和韩飞兄比较接近，我们是广告人，做了将近16年的广告。我是学建筑出身的，但是因为比较喜欢艺术，所以这几年的实践下来，就把工作转向到艺术上面来了。然后从2015年开始，我和一个机构合作，开始做一些独立的放映和展映的活动。
这可能是源于我小时候的经历吧。我从小生活在电影院旁边，有点像朱塞佩·托纳多雷的《天堂电影院》里面的孩子，在电影院长大，所以这一份的经历会带有自己的情结，我差不多在20岁的时候就开始收集电影。现在差不多收集了一万多张电影，所以我会对电影这一块有一个自己的兴趣。今天给大家讲的内容，先有半小时对捷克电影的梳理、分享，然后会有一部长片的放映，这部电影叫做《我曾服侍过英国国王》，是由捷克的文豪——赫拉巴尔的长篇小说改编的。
那我们下面就进入正题。捷克斯洛伐克是已经从现今的版图上消失的一个国家，我们也知道一战以后，原来的捷克作为一个斯拉夫民族，它其实是分为捷克和斯拉夫两个民族的。到了纳粹的二战时期，整个占领了捷克的全境，到了1945年，苏联红军解放了捷克以后，那段时间就把捷克和斯洛伐克合并成一个国家。这就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知道的捷克斯洛伐克。我们一般都会简称捷克，但它其实是两个民族。到了1993年以后，整个苏联帝国的倒塌，东欧国家开始逐渐解|体。整个时期，捷克和斯洛伐克正式分出。所以现在我们讲的“捷克”其实就是捷克了，它已经和斯洛伐克没有关系了，是两个地缘上的国家。这是一个时代背景。
讲到捷克文学，我们很多人都会知道捷克的一些作家。其实捷克是一个文学传统特别丰富的国家。如弗拉迪斯拉夫·万楚拉这样一个早期在捷克非常有地位的作家，还有雅洛斯拉夫·哈谢克，他的《好兵帅克》几乎是奠定了捷克的文学传统,而且他对后世捷克作家的影响很大，包括如米兰·昆德拉这样的大作家。雅罗斯拉夫·塞弗尔特，他是唯一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以及我们知道的弗兰兹·卡夫卡，被喻为现代文学的鼻祖，我们对他很熟悉。卡夫卡虽然生活在捷克，但他并不是捷克人，他是讲德语的犹太人。因为他的整个文学活动和他的整个经历是在捷克，所以一般来说会把他归到捷克的文学传统之中。我们再说到瓦茨拉夫·哈维尔，剧作家和文学家，他也是第一个以文学家身份做总统的人。包括布拉格的丝绒革命，几乎就是哈维尔一人之力引发的。
捷克当代文学的三驾马车——赫拉巴尔、米兰·昆德拉和伊凡·克利玛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另外三位，被喻为捷克当代文学的三驾马车——赫拉巴尔、米兰·昆德拉和伊凡·克利玛。米兰·昆德拉我们非常熟悉，那是80年代在中国文学里面，作为被引进的捷克作家在中国大红大紫过的，包括他著名的《玩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笑忘录》等很多被引介到中国的书，以及这一两年他刚刚出了一部书《庆祝无意义》。我们比较不熟悉的是赫拉巴尔和伊凡·克利玛。克利玛也是近一两年介绍得比较多的，如他的《布拉格精神》，他也是一位还在世的作家。现在这三驾马车之中，只有赫拉巴尔是去世了，但是今天的讲座主题主要围绕着赫拉巴尔的。因为他是一位特别接地气的作家。他至死都生活在捷克，而且他的整个文学传统是直接来源于哈谢克，是一个以小人物的目光去感怀的大时代的作家。
我们在讲到文学和电影的关系时，可以看到新浪潮的引发是来源于伊宁·曼佐改变赫拉巴尔德的同名小说《严密监视的列车》，就是在当年获得金棕榈奖，同时也是捷克最早在西方国家获得承认，且在戛纳获得大奖的一部电影。他预示了整个捷克电影新浪潮从这部电影开始。但是要讲到文学和电影的关系时，是要追溯到前面的一些历史，包括我们说1950年捷克诗歌的五月派，他提出“日常生活语言的构想”，当时米兰·昆德拉就是五月派里的一名主将。这个期间捷克文学的传统对电影的影响基本上是从50年代到60年代由不断的作家和剧作家参与其间而造成的。
包括《好兵帅克》这个作品对电影和作家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它的视角都是以小人物出现，奠定了捷克电影的叙事方式。他们把目光都追寻到一个特别平常和卑微的人物的状态里面。像帅克，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小人物。他有点浑，走到哪里都会把哪里搞得一团糟。而且有波西米亚人那种天生的乐观，在逆境中保持一种特别旺|盛的乐观情绪。在这个传统里面，其他的捷克作家都有继承，包括电影导演都有把目光集中在这个层面上。
捷克电影的“新浪潮”运动
新浪潮运动是有它的一个政治背景的，并非无缘无故的。我们都知道，整个东欧国家，华沙条约组织，都是控制在苏联的政治体制之下，包括他的整个文化。到了五十年代，经济发展缓慢，60年代以后，发动布拉格之春的捷克的杜布切克对文化和经济采取了一些举措，并开始进行改革。在他任职的期间，整个经济和文化氛围相对宽松。在这个时期，给到文学、电影很多的机会，也因此出现了一批年轻的作家、文学家和电影人，并开始将他们的热情投入到这场运动之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背景中产生的一些电影人，如伊宁·曼佐、米洛斯·福尔曼等。
大家对伊宁·曼佐可能不会太熟悉，在国内了解的捷克电影人中，我们往往都会介绍米洛斯·福尔曼。因为我们都知道米洛斯·福尔曼到了好莱坞之后，他拍的《飞越疯人院》是一部非常著名的反体制的电影。这部电影说的也是一个小人物，被关到精神病院里，一个混混在一个像监狱一样的体制里做的微薄的反抗。那可以说是米洛斯·福尔曼在捷克的整个传统中，把他对文学、电影和对现状、体制的认识放入到他的电影之中。但是我们可以看到米洛斯·福尔曼到了好莱坞以后，他的锐利和批判性相对他早期在捷克时，弱了很多。因为好莱坞是商业环境下的一个体制，而不像在捷克时，有一种作为艺术家的自觉性在里面对体制和现状的批判。当然我们也可以看到米洛斯·福尔曼后续的电影，他后来的《飞越疯人院》，包括《月亮上的人》、《莫扎特》、《性书大亨》等，都延续了他早期在捷克时，那种特别辛辣的讽刺和尖锐的批判。这就是米洛斯·福尔曼，基本上是新浪潮期间捷克导演中唯一去到好莱坞，现今也在好莱坞并且经常拿到奥斯卡奖的一个大导演。
说到伊宁·曼佐，我们今天要放映的就是伊宁·曼佐拍摄的这部《我曾服伺过英国国王》。伊宁·曼佐是在捷克新浪潮运动中扮演的一个标志性人物，也是改编赫拉巴尔的小说最多的。卡尔·卡切纳的《监听》，在国内有出碟片，这部电影土豆曾经也有过，但是是没有字幕的。所以像这些电影虽然可以看到，但是非常小众。来源也不是特别多，会导致很多人忽视捷克甚至东欧的电影，不太清楚这批导演。
捷克电影引发的（影响）是整个东欧的，不单单是这个国家。它是一批人的集中呈现，乃至它的邻国，像匈牙利、波兰或是前拉斯拉夫包括罗马利亚的整个范围。它在六十年代基本上是席卷了整个东欧社会。南斯拉夫管那段时期叫做“黑浪潮”，其他国家基本上是延续了法国新浪潮的标签。但是我们说的整个捷克新浪潮的运动它是受到法国新浪潮的影响，因为这批东欧国家，在社会主义阵营之中，在铁幕时代期间，是很少能够和西方有联系的。50年代，法国新浪潮的出现，包括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在同时期出现之时，捷克这些东欧国家的年轻人也开始看到了这样的电影。里面的一些新手法，区别于好莱坞那些商业电影的套路，吸引了这样一批年轻的艺术家和导演。但是捷克又有自身的文学传统，导致和西方的情况不太一样。对于西方，我们所知的大部分是作者电影，很多导演本身就是作家，自己承担了编剧的角色。但是捷克的文学传统太好了，所以基本上他们的电影都是改编文学为主。因此我们可以看到捷克的作者导演很少，而在80年代时，出现了一批年轻的，包括像我们说的捷克的定格动画，这些就基本上属于作家或是作者电影。但是在早期，特别是新浪潮时候，它的文学是非常有紧密关系的。
赫拉巴尔，捷克电影新浪潮发动机
我们再说一下赫拉巴尔，他是近几年才开始在国内被介绍并出版著作。我特别喜欢他的小说，他有中国道家的思想。因为他非常喜欢Lao Zi，所以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很多对“道”的追问。他甚至把自己喻为一个“扒尸者”，每天去扒死人的东西。他曾经的一篇小说《过于喧嚣的孤寂》，讲的就是在一个废纸站的打包工——汉嘉。他所有的知识和文化都是来源于他在那个时代，那个时代是和我们很接近的，很多有毒的东西（知识）都会被销毁。而正是那些知识滋养了他，他不断地在工作的过程中去看那些书。
赫拉巴尔在捷克被喻为最伟大的作家，米兰·昆德拉也说过赫拉巴尔，他说：“如果捷克在那个时间段要命名，就以赫拉巴尔来命名这个时代吧，叫做赫拉巴尔时代。”所以米兰·昆德拉是非常推崇赫拉巴尔。你到了捷克，问那里有什么作家，大家都会说赫拉巴尔。因为他代表了捷克精神，那种乐观的天性，那种幽默的小人物的辛酸苦辣。所以赫拉巴尔在捷克被称为人民作家，所有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他。他是从五十岁才开始写作的，很多小说基本上都是以自己为原型。刚才我们说的《严密监视的列车》的铁道员，他做过。他也做过像汉嘉的打包工，还做过舞台的工作人员、临时演员、保险工人等等。他把这些经历全部挪置到自己的小说中去。
赫拉巴尔一生的创作还是比较多的，刚才我也大概介绍一下他最知名的如《严密监视的列车》、《我曾服伺过英国国王》、《河畔小镇》。其中《河畔小镇》是三部曲之一，以自传体为主，讲述他的生活。《过于喧嚣的孤寂》也是类似于自传。他的剧本《底层的珍珠》应该是最早开启新浪潮的一部电影。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部合|集，集中了一批新浪潮的电影人，可能都是由赫拉巴尔来编剧，并开启了新浪潮的序幕。他指导的《严密监视的列车》获得了1968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我们看到很多赫拉巴尔对电影的参与，甚至捷克电影人对赫拉巴尔小说的改编是最多的，因此可以说赫拉巴尔是新浪潮的发动机。为什么我今天要讲赫拉巴尔，因为他直接和新浪潮有关系。
我们可以看到在捷克有一个被评为前三名的周刊，里面赫拉巴尔就占两部。一部就是弗拉季斯拉夫·万裘拉的《乱世英豪》，他和我们现在说的捷克电影的风格非常不同，更多是一种宏大叙事的史诗般的电影。他在百年捷克电影史上始终排名第一。讲的是哈斯堡王朝那个时期两个家族之间的变迁，带有大时代这样的背景。赫拉巴尔是1997年去世的，有很多人说他是自杀，也有人说是意外。我曾经专门写过一篇关于赫拉巴尔的文章。我觉得他比较符合我们内心（的感受）。
赫拉巴尔从1965年开始参与的电影，如《底层的珍珠》、《严密监视的列车》、《失翼灵雀》、《温柔的野蛮人》，几乎都是由他的小说改编的。赫拉巴尔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的小说就是这部《我曾服伺过英国国王》，并用非常快速的时间一个字没有改的完成了这部这部小说的创作，因此他十分珍视这部小说。而且据说小说的改编权十年前就已经被定掉了。但是却一直没有确定谁来导演这部心爱的小说。最后还是决定给伊宁·曼佐。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很多伊宁·曼佐和赫拉巴尔的电影。还有一些由赫拉巴尔参与改编的电影。有一个捷克电影的女将人物——齐蒂洛娃，也算是开创一个时代的女导演。她的《罗曼史》、《金发女郎之恋》、《消防员的舞会》都是赫拉巴尔参与其中的。赫拉巴尔几乎和所有的捷克的电影人都有过合作。
《失翼灵雀》
《失翼灵雀》：是以包装成闹剧的方式展开的，在改造农场里，一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带一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一些人，被变成改造的对象，并下放到工厂里面去。赫拉巴尔称之为在时代废墟之上的这些人，因为有知识、有文化，他们的思想和那个时代是格格不入的。就是这样的一批人，他们在被改造的同时，没有失望。他们甚至没有唉声叹气，而是像以前那样很快乐。但是这种快乐之下，其实透露着一种失意。就像这部片子，表面上像是一部轻喜剧，大家追逐打闹，各种混账事都做。但是包裹在这之下的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即这样的一批人为什么会被改造，为什么在这样的体制下被掩埋。所以叫失翼灵雀。赫拉巴尔专门也过一部小说来描述这样的一群人，叫做《巴比代尔》，有点像米兰·昆德拉造了一个词语叫“Kitchy”,赫拉巴尔也造了一个词语叫做“巴比代尔”。这个“巴比代尔”在捷克语里是没有的，他生造了一个词，并以此写了一部小说。他讲的都是这些时代废墟的人，都是一些小人物。他说：“什么叫做‘巴比代尔’呢，就是可以‘通过钻石孔看世界的人’，因为我透过钻石孔看到的世界是五彩斑斓的。”这批人虽然很失意，很卑微。但是他们对于生活的希望就像我们从钻石孔看到的世界，所以他把这样的一批人统称为“巴比代尔”。这部《失翼灵雀》讲的就是这样的一群“巴比代尔”—— 一批没有对生活散失热爱的人。
《过于喧嚣的孤独》
《过于喧嚣的孤寂》这部片子在国内基本没有字幕（翻译），讲的也是一个时代垃|圾堆上的人。一个打包工汉嘉，三十五年，矜矜业业的打包。打包人类所有的知识，最后也把自己打进这个打包机里面，带着三十五吨重的文学、知识、人类的精华遁入天堂。在这部小说里面，他对人类的知识寄予一种特别大的希望，和对小人物的一种同情和怜爱。所以他把他自己对这些时代废墟上的小人物，给予一种文学上的致敬。
《我曾服侍过英国国王》
《我曾服伺过英国国王》，这个故事很简单甚至有点狗血，按现在的话来说，有点|屌|丝逆袭的意味。讲了一个在火车站上卖香肠的年轻人，他却有一个特别大的理想，就是要做百万富翁，一个特别励志的故事但是赫拉巴尔没有把它写成一个励志故事，他把一个小人物放在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之中去讲。这是赫拉巴尔小说里面特别独到的地方，虽然他用了非常多的笔墨来叙述这个小人物，以及他的情感，他对世界的理解，甚至他对财富的理解。他在大时代之下被裹挟了之后，他的幡然醒悟，对财富的理解也随着那个时代而烟消云散。其实这就是赫拉巴尔最喜欢这部小说的原因。我觉得这是一部改编非常好的电影，一贯的轻松、幽默，有捷克那种轻松的，带一点轻喜剧的同时又有一些黑色幽默。
《雏菊》
我们可以看到捷克电影，特别是新浪潮电影。它不并主要是以政治为主，虽然他可能有一批导演在致力于拍带有政治暗喻，甚至是讽刺的一些片子。它也出现了像齐蒂洛娃（导演的）这样的类型片，对于先锋的探索。齐蒂洛娃的超现实主义电影《雏菊》，一部预示女性先锋主义之作。它讲述的是都叫玛丽的两个女孩的一天的生活。一种无聊人生的状态，精神有困惑，也是那个年代青年人的写照。可以说在那个体制之下稍微有一点松动的时候，很多时候人性被释放，他们又对人生的方向不是非常的明确，在这个迷茫的时期。齐蒂洛娃用了一个非常美的手法把它拍了出来。这也是捷克男性导演之外，齐蒂洛娃作为一个女性导演，对新浪潮的补充。
《乱世英豪》
《乱世英豪》，在捷克电影史上堪称超级剧作，片子时长三个多小时，被喻为捷克电影百年排名第一的电影。一部黑白片。它讲的是两个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和我们所说的新浪潮电影的手法完全不一样。它还是有一种大场面和大制作的感觉。我们可以看到其他电影都是放在一个小人物、小场景之中。虽然里面也包含了一些时代的洪流，但是它是作为一种隐喻的方式来呈现。《乱世英豪》完全是大场面。可以看到波兰也有这样一批史诗性质的电影 。
